这时候的穆青已经失去了新闻写作的权力,他所有的采访笔记都被造反派抄走了。但是潘从正和任羊成这两个农民的形象,成为他心中放不下的一个情结,一想起他们,穆青的心中就有一种歉疚,时间越久,这种歉疚就越深,最后竟积淀成了一种负债感,这种感觉一直在困扰着穆青。
那段日子穆青根本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够再干新闻工作,但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不让他再当记者,他依然要把红旗渠和任羊成这些劳模用另外一种方式写出来,了却他心中的这笔文债。
有关文革期间穆青的这些想法,在我对穆青的二儿子穆小枫采访时得到了证实: “那个时候他白天在单位接受批判、劳改,晚上还能回家,还能看点书,那个时候有一阵子他借了一本书叫做《远离莫斯科的地方》,他看了这本书非常激动,后来跟我说过,他呢,也想写一本书,叫做《远离北京的地方》,我估计就是这个写红旗渠。”
这里有必要说一下,我也从新华社的图书馆借到了这本书,很快的翻了一下,才弄明白《远离莫斯科的地方》,是前苏联作家阿扎耶夫1948年的作品,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年出版发行。讲的是前苏联在卫国战争期间,一个布尔什维克式的领导人巴特曼诺夫和他领导的工程管理局,在艰苦条件下修建西伯利亚输油管的故事。
但有意思的是穆青还真的为写小说作了准备,穆小枫有这样一段回忆: “我曾经看过他的一本日记,单独的一本日记,日记里面呢,他在计划写本小说,里面的主要的主人公和大致情节都有,但是就几页,刚开始,我看肯定就是红旗渠的事儿了,因为有这个排险英雄叫不叫任羊成,我都忘了,有排险英雄,有这个县委书记,一看就是红旗渠嘛。”
其实从这段对穆小枫的采访中,我感受到了穆青当时巨大的心理落差,和精神上那种极度压抑的状态。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状态竟然延续了十年。
1996年10月穆青在“穆青新闻作品研讨会”闭幕会上的发言时,讲了他当时的感受: “十年文革把我搞得够呛,那十年是我45岁到55岁,正是业务成熟、精力旺盛的时期。多好的年华呀!全断送了,什么事也干不成。”
还好,十多年后,穆青终于抓到了一次写作的机会。那是在1978年初文革刚刚结束。有一天,新华社编辑部收到山西分社的一篇稿件,介绍山西闻喜县一位老劳模吴吉昌的植棉经验,这个材料一下子勾起了穆青心中的欲望。
尽管吴吉昌不是潘从正和任羊成,但在穆青眼里他们都一样,都是最朴实的老百姓。沉寂了十多年的穆青,一直没有忘却心中的文债,他要抓住这次机会,把积郁在心底多年的情感呐喊出来。后来经过七次大的修改,1978年3月14日,穆青与陆拂为、廖由滨合写的长篇通讯《为了周总理的嘱托》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这是穆青文革以后发表的第一篇作品,1978年底,这篇文章被收录在了中学语文课本中,十年以后教材改革时才从中学课本中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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