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猜飞机的高四生

　　我们的学校靠近一个军用小机场，这就导致了一个不良后果——我们总会在课上不由自由的被不是很有趣的飞机转移注意力(因为老师讲得更无趣可言)，然后，听着老师在讲台桌上咚咚的板擦声蓦然回首，那人气冲冲的跟我们喊：高四的人了，我就不说什么了！我们的眼前总是飞机划过天空，于是，我们学着电影里演的一样经常无聊地猜飞机何时经过我们的头顶。

　　一猜就是四年。在一个地方呆到第四个年月，四季在没有更多的花样给我们看，一切都在机械的周而复始的重迭着，飞机轰隆而过，我们中总有某个人怎么也猜不对，高四一年里三百六十五天所等待的那二分钟。我们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面对红色的教学楼和新建的科技楼，满目苍凉。这个词语是用来概括张爱玲的文字的。

　　我们在这里和她一样的感觉。经历了那炼狱班的高三和平淡无奇的高考。这些丝毫不意味着，我们真正地对它有了难以忘怀的感情，是这样的，至少在安男一米六七的平板身条上。虽然，安男考上了北京某大学，可是我问她为什么还会回到这个鬼地方，她说是为了把那个某字彻底去掉。而我是因为三本线差了五分，而希望这个鬼地方能够赐给我一个某字的。安男的高中三年是在常山度过的，一个暑假过去该走的都走了，该回来的回来了。

　　安南是不该回来的，她却回来了。我们在它风景如画的郊区花水，一条河从此穿过，不高的石山对立在两岸。放歌的夜晚，如诗的年华，我们在这里虚度着。这只不过是常山的郊区，正如高中的第四年，只是关于安男的零星回忆。安男是一个任性丫头，和她共度四年的我对她的第二个评价是凡事都不上心，文词叫漫不经心。在教室上课，安男经常放纵自己的时间，她可以在很小的一件事情上花上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我很怀疑她是怎么考到北京去的。或许，她对每个题目都是这样也说不定。在高四生活里也可以散漫着自己的爱情幻想，她是那种人。我是这种东西：喝了酒就没天没地的吹牛？何况，前一天就开始喝酒，喝了三顿，对我而言，这第四顿酒实在是有点勉强自己，更勉强了我连斯达舒都消化不了的胃。

　　我们再次相见是在一个同学聚会上。安男老了很多，说是在临城找了份工作，压根儿就没有去上什么学。起先，我们都以为她去读什么大学去了。小吃城二层，我们相聚。酒量很小的安南在这种情况下不能不喝酒，亮亮、宏彦、小青、超哥都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力赶来，山哥恰好从北京上学回来，在城里闲来无事，念叨着我和安南的结果——他们都以为我们俩是男女朋友关系。亮亮带着习惯的坏笑模样把新女朋友向我们介绍一番，安南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丫的没人性！”沉默一会儿，大伙一举杯大笑着说“老毛病又来了！”。安南在席间，扔了一包烟给我，我一看是好烟就放在了兜里朝她乐，意思是就当偿还了高四时期绯闻对我的影响。

　　久违的小青夸张的大笑声，把我们都拉回了絮絮叨叨的课堂。我在高四下半学期就奇怪地坐到在安男的旁边，当时我美其名曰“多学习学习共同进步”。我的朋友听我这么说都一致夸我“德行”。我们高四的班主任也在场，可气的是他在我们最难产的日子却生出了一个儿子，安男就和她深夜去食堂提热水回家给宝贝洗过澡。晚上，我们都不愿回宿舍无聊，都再加上自习。后来世态炎凉传到学弟学妹那里我们的无意义行为，就成了他们老师教育他们努力学习的佐证。等她回来教室，我问过她，怎么样？她诧异地盯着我，似乎我和那些爬在窗户上的水珠没什么差别，都在向她进攻，什么怎么样？我说：男人怎么样？她一手过来，又是一套少女十八掐。那样一个夜晚，我无眠，我都在狼嚎声中惊醒过来，咧嘴摸摸胳膊上的痕迹。

　　多久了，除了天知道，恐怕只有记忆知道的。我们在理工大学门外的一家小吃城里坐下来。安男对着高杯里的竹叶清酒发呆，如同昨日的神态表情，我看到了它一截一截地如青春故事般的减少了。夜已深沉，人们醉倒。按照安男自己的意见，她坐上一辆出租车飞驰去了另一个城市，给我留下的是一个比秘书长还忙的匆匆身影。我醒来，已是什么也不在，我独自在阳光里看着匍匐在墙壁上的影子怅然若失。我明白安男是不想把现在的那个她留给我们了，留着给记忆添乱，她把神志不清的自己带走了。“开着暖气，她双膝互抵着，眼里装满了迷惘，静静地流动。车窗外的路灯不断地往身后掠去，像我和很多高四时期的朋友。那一夜的新城大道上，雨点染湿了一路的灯火。”我觉得她离开的模样应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