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国内禁映之后，冯小刚状态一度低迷，随即转手拍摄《甲方乙方》。而这部片子的出笼也极其艰难，可以想见在当时中国的电影评审制度下，即使这样的一部喜剧片，也不得不把其黑色的荒诞性降到最低，并且加上一个温暖的尾巴。在王朔原著《你不是一个俗人》中，小说里的情节要比电影里的“好梦一日游”要好笑的多，但是其爆笑的效果已经意在言外了。我们当然理解作为一个电影导演，不如作家更能够自由地施展拳脚。但即使是不打上这个同情分，我仍然认为《甲方乙方》是冯小刚的作品里最好的一部。原因就是定位准确：商业、喜剧，并且适值冯小刚的创作高峰期，想象力丰富，有点天马行空的味道。这是没办法的事，说白了就是：“点儿正”！

　　后来冯小刚在这种题材的操作上倒是越来越圆熟了，从《不见不散》到《没完没了》以至今天的《大腕》，技法是越来越熟练，动不动就拿个大摇臂升降，刻意地制造画面感和运动感。但致命的问题是，在技法上冯小刚再熟练，也超不过任何一个常规电影导演的职业水准；而过去在语言上时不时能抖出来的一串串小机灵，又在逐步地萎缩和退化。曾经有人讽刺《甲方乙方》就像是几个小品攒成的，这就曝露出他在故事性和电影叙事能力的结合上一直存有问题。一部影片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有高潮有延续，讲究启承转合，这些剧作要素从来就不是冯小刚的强项。但是要强调的一点是，我们是在一定的水平线上评价冯小刚，有些人即使在剧作上也未必比冯小刚更过硬，拿同期作品比比就知道了。

　　到了《大腕》，最明显的现象就是精致的画面和苍白的故事之间的落差，那些语言上的机智也几乎消失不见。所谓机智，就是能够想我所未想，而《大腕》的笑料，看着也乐，乐完就想，这有什么呀？我也能想出来。其效果，就好像高中时代班里搞元旦晚会，看同学自编自演的小品一样，乐归乐，只不过属于对面孔熟悉的欢乐，而非意外的忍俊不禁。

　　另外一个作为喜剧导演的致命伤，就是冯小刚始终不会利用视听元素制造笑料。在这一点上，香港喜剧与之相比不知要强上多少倍。曾经听闻周星驰有意与冯小刚合作，并且已经由周星驰和冯小刚主演，冯小刚导演拍了一条饮料广告。从开拓大陆市场出发，这个意向无可厚非，但是从电影本体出发，周星驰的喜剧是最电影化的。无论你喜欢或讨厌他，很难想象周星驰的喜剧在舞台上能够表演出来，特别是许多笑料的构成完全是利用蒙太奇组接产生的效果，而对于冯小刚来说，这些恰恰是他无法弥补的缺陷，加上已经衰竭的语言上的灵感，对他们合作的前景，就不容乐观了。

　　但是说实在的，我对冯小刚导演从来就没有乐观过。说一句对冯导演不恭的话，“世无英雄，乃使竖子成名”。以冯小刚这样的水准，在中国影坛占据一席之地还算情理之中，但如此大红大紫，就只能令人扼腕而作“一声叹息”了。而更可悲的是，对比于80年代的辉煌，整个90年代直至现在，中国电影都困于“无人”的窘境。我无意责怪任何人或任何制度，必须承认，人才的涌现不是一厢情愿的事，往往也并非与激扬的大时代相同步，唯心一点地说，也算一种天赐吧。

　　2000年冯小刚未拍贺岁片，《幸福时光》、《幸福的家》、《防守反击》等片一哄而上，确实也没比上冯小刚。不过《幸福时光》虽然比较糟糕，但96年张艺谋的黑色喜剧《有话好好说》也属于水准之作，如果当年作为贺岁片上映，或许与冯小刚有一拚，可惜张导那次定位不准，净憋着国际奖去，等张导回过神来，下坡路已经愈走愈急直至今日回天无力。现在正在上映的《英雄》也许是他的复兴之举，也有可能是他的回光返照。在当今的中国商业电影市场上，只有冯小刚一直以一己之力勉力支撑，从北京街头到美国都市，从香港女星到来自好莱坞的投资，挖空心思地走国际化路线，想将自己的电影份额做大。可惜拔剑四顾心茫然，《大腕》的票房和当今的电影市场现状让他的这些举动不免有些凄凉的悲壮。

　　最后的话：在电影学院举行的《大腕》放映暨见面会上，冯小刚露了一小怯，把奥利弗·斯通说成了《现代启示录》的导演。不过冯小刚从来很坦率，说自己不是学院派的。 在当今的中国电影市场上，如果能再多几个象冯小刚这样的导演，也许他们还能支撑起一个还算健康的电影票房，对于那些崇尚文艺的电影导演来说也许是莫大的福音——因为起码还有一定基数的电影观众可以保证他们的生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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