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打工妹感动天下寻梦人的故事

　　2004年4月，一部18集纪录片《姐妹》感动了中国无数的观众，因为它真实地揭示了一个个发廊打工妹隐秘而辛酸的经历！而令许多正牌编导、摄像大跌眼镜的是，这部片子的编导、摄像竟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发廊妹！

　　这个名叫章桦的浙江发廊妹，在哪儿学来的一身过硬的拍摄本领？她为何不去挣钱，要自费拍摄打工姐妹们的酸甜苦辣呢？她这样做，能给她的命运带来转机吗……

　　让我们来看看她的花样年华吧……

　　曾经心痛：一个吹牛男人毁了她的青春

　　1970年，章桦出生在浙江省衢州大坑村一个普通农家。贫寒的家境，让章桦早早就懂事了。1987年，绍兴一家纺织企业来大坑村招工，厂里包食宿，每月工资30元。刚读完初中的章桦动心了，她跟着家乡200多名姐妹，来到绍兴，做了一名纺织女工。

　　在那家纺织厂打工的日子里，单薄瘦弱的章桦忍受着每天超负荷的劳动，谁知，每月30元的工资，竟然多次被工厂老板以各种理由拖延或不发。半年后，章桦和同去的打工姐妹们都愤然离开了那家纺织厂。之后，她来到浙江丽水县，给开美发店的二姐章微当助手，学习美发技艺。就这样，她跟着二姐开始了相依为命的发廊妹生活。

　　1990年，二姐章微在云南做生意的男朋友写信动员姐妹俩去昆明开发廊。于是，她俩又从浙江辗转到了昆明，依然开发廊为生。一年后，章微回老家和男朋友结婚，把发廊交给了章桦独自管理。在这期间，章桦认识了一个来自山西的男孩小杨。小杨声称自己出身在山西某高干家庭，对漂亮能干的章桦十分倾慕。在他狂热的追求下，在昆明举目无亲的章桦与小杨开始同居，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生活。

　　但是，小杨没有收入，只凭章桦开发廊赚的一点钱维持生活。更令章桦没想到的是，小杨总是以章桦开发廊身份低微，父母会不喜欢为由，一次次拒绝章桦要拜见未来公爹、公婆的要求。直到1994年2月25日，章桦生下了女儿俊俊，小杨才迫不得已答应带她回老家太原结婚。然而，小杨并没有直接把章桦带回太原的家，而是以买不到车票为由，把她带到了郑州的外婆家。在那里，章桦从小杨的亲友口中慢慢知道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小杨家根本就不是高干家庭，父亲也不是高官，而是一个在路边摆地摊的修车匠。面对现实，善良的章桦认命了，决定与自己所爱的人共同面对困境。可小杨非但没有忏悔之心，还时常找借口和她吵架，并且拒不带她和女儿回太原的家。

　　章桦的心跌落到了冰窖里。痛定思痛后，她决定带着孩子回浙江老家。可小杨却死活不让她带走女儿，章桦只得无奈地含泪对小杨说：“我们彼此用两年的时间好好考虑，可以先各干各的，两年后见面时，再决定两人是否在一起，好不好？女儿可以交给你，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在小杨一再保证下，章桦才放下不到两岁的女儿，一个人踏上了漫漫归乡路。

　　两年的时间很漫长，和小杨约定再相见的日子终于在对女儿的思念中到来。章桦向别人借钱买了去山西太原的飞机票。可是，到了那里她才知道，在这两年中，小杨已经在太原成家了。章桦对这个男人所有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1999年，为了离太原的女儿近一点，可以经常去看望她，章桦经姐夫介绍，来到了北京大兴县的一个发廊打工，每月工资800元，包吃包住。在一些人的眼里，发廊是个很“敏感”的地方，因此常有一些不怀好意的男人打发廊妹的主意，以要求理发、按摩等服务为由，对发廊妹进行调戏和骚扰。性格刚烈的章桦为此经常和客人发生不愉快，老板因此对她十分不满。为了捍卫自己的人格和尊严，章桦毅然辞去了发廊工作，决定去深圳创业。

　　深圳：做一个正经发廊妹好难

　　1999年10月，章桦来到深圳一家美容院开始学美容。半年后，在二姐章微的帮助下，她们在深圳罗湖区国威路上以每月租金2500元的价格，租下了一间20多平方米的发廊，又招了几个来深圳打工的洗头妹。一间寄托着姐妹俩无限希望的发廊就这样在深圳开张了。

　　生意最初还好，但慢慢地就不行了。因为姐妹俩坚守着做人的原则，不在发廊里“玩花样”，店堂也就渐渐变得冷冷清清。即便如此，她俩还是经常接受有关部门的盘问。每次面对盘问，她们都很大声地回答：“这里没卖淫的，是正规的美容美发店！”

　　为了把发廊维持下去，章桦把发廊的营业时间改成两班倒，但生意还是没见好转。那时，发廊每月日常的各项费用至少要一万多元，而零零碎碎的生意总共只能做六七千元，亏损是明摆着的。不仅仅是章桦，连在发廊打工的姐妹们都感到了一丝绝望和不知所措。发廊究竟还能撑多久？章桦心里也没有一点儿底。

　　这时，一位名叫李京红的摄影师走进了章桦的发廊。李京红认识章桦时，章桦还在北京那家发廊里工作。两人虽然是泛泛之交，但彼此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听说章桦在深圳后，李京红决定用自己的镜头对准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发廊姐妹们。李京红说出自己的打算后，章桦很支持，同意他在自己的发廊里拍摄。此后，李京红每天都用摄像机对着章桦和发廊里的姐妹们跟踪拍摄。那一阵子，正赶上发廊的生意不好，每当李京红摆弄摄像机时，姐妹们都很生气，经常对着李京红喊：“拍什么呀？你烦死人了！我们成天吃饭、聊天、洗头、睡觉，有什么可拍的？”李京红却充满信心地说：“我要把你们的生活拍成中国纪录片的奇迹！”

　　渐渐地，大家都习惯了李京红的镜头。在被李京红拍摄的过程中，章桦对摄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对神秘的摄像艺术更多了一层向往。平时，只要没事，她就用李京红的摄像机，在他的指导下对着姐妹们狂拍一通，将发廊姐妹们的喜怒哀乐全都真实地拍进镜头。

　　转眼到了2001年8月份，章桦的发廊陷入了最后的困境，姐妹们每天吃饭都成了问题。一天，当章桦对着账本发愁之际，店里的打工妹都主动拿出自己积攒的钱去买米买菜，这让身为“老板”的章桦十分感动而又心酸。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最终相依为命的还是患难与共的姐妹们！

　　眼看发廊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二姐章微便劝章桦赶紧把发廊转让，说早转让一天就少亏损一天。章桦虽然心有不甘，但2001年12月底，她还是不得不把当初花6万元盘下的小店以4万元转让了，几年来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这样“缩水”了。发廊倒闭后，发廊里的姐妹走的走，嫁的嫁，没有了生活来源的章桦安静地想了好几天，最后决定跟李京红学摄像。

　　可真正扛起了摄像机，把摄像当作事业来做，章桦才知道这并不是一件轻松活。摄像机太重了，她拿了10年剪刀的手，再拿起沉重的摄像机时，超过半小时手就不停地发抖。有时候，手实在抖得不行，章桦就把摄像机放在三脚架上拍。那时，章桦老是问李京红：“我到底要拍些什么呢？怎么拍才算是好呢？”李京红鼓励她：“你随便拍，怎么顺眼你就怎么拍。我刚刚拿摄像机时，一连三天都没有找到摄像机的开关在哪里呢！你现在比我那时强多了。”刚开始时，章桦根本没有推拉摇移、远景近景变化的构图概念，遇到不懂的问题就问李京红。但有时李京红出去有事，一碰到复杂的摄像问题，章桦就没有办法，只好自己琢磨着拍。为了学习摄像技术，尽管自己的生活已经捉襟见肘，但章桦还是从牙缝里挤出钱，买回了一些关于摄影的书，然后躺在租房的地铺上，从摄像构图的规则，到人物画面构图的平衡，一点一点地啃读，不懂的地方就用笔圈起来，再去问李京红。这样一边看书，一边在实践中摸索，章桦的摄像技术有了很大进步。

　　在李京红的帮助下，她靠给人家拍摄婚礼录像收取一点费用谋生。钱虽然不多，生活也非常艰辛，但让章桦欣慰的是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够自立的技能，日子也过得非常充实。就这样，一架摄像机成了章桦看世界的第三只眼。

　　瞄准《姐妹》，用镜头寻找理想

　　在深圳呆了多年，真正打动章桦的还是那些与自己一样命运坎坷的外来打工妹们。虽然自己的发廊倒闭了，但原先拍摄发廊姐妹生活的场景还时刻在她眼前闪现。一天，章桦试着对李京红说：“我还想继续拍一些反映打工姐妹生活的纪录片，行吗？”李京红高兴地说：“行啊！如果你愿意拍纪录片，我就教你，我们一起来拍我们的‘姐妹’。”

　　有一天，李京红要拍摄章桦二姐的孩子在学校的生活，反映一下打工者的后代在深圳的真实状况，因为他临时有事，便让章桦替他去拍。章桦二话不说，扛着摄像机就走了。过了几天，李京红回来一看章桦拍的片子，十分惊讶！他连声赞叹：“章桦，等这部片子播出来，如果不暴露你的发廊妹身份，谁也不会想到这部片子不是出自正牌摄像、编导之手！”李京红的鼓励给了章桦莫大的自信，更坚定了她拍摄的信心！

　　有一天，李京红回北京时，偶然把章桦拍摄打工妹生活的事情跟一位大学老师说了一下。没想到，这位十分爱才的老师大为感动，慷慨地送给章桦一台摄像机。章桦喜出望外，她一遍遍地抚摸着李京红带回的摄像机，不禁喜极而泣……

　　有了这台摄像机，章桦和李京红开始联袂拍摄纪录片《姐妹》。她带着李京红马不停蹄地穿梭在深圳的大街小巷，把镜头对准一个又一个外来打工妹。他们找工厂，去发廊，闯出租屋……一个个鲜活而真实的故事被完整地记录在他们的镜头里，章桦也一次次被命运坎坷的打工姐妹们的酸甜苦辣感动得热泪盈眶……

　　2003年11月3日凌晨，湖南省衡阳市横轴大厦发生了火灾。章桦闻讯，立即奔赴衡阳。到达衡阳后，她扛着摄像机走了十几里路，才赶到曾在深圳一起打工的姐妹阿美家里。阿美激动地告诉章桦，在这场大火中，有一个摄像记者累昏在火场，在倒下的那一瞬间，摄像机还牢牢地抓在他手里……章桦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她在为英雄们感动落泪的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如果自己在火场里倒下，也不能扔掉手里的摄像机；虽然自己不是记者，但身上同样有着道义和责任。

　　章桦赶到火场时，余火还在燃烧。她不顾自身安危，提着摄像机就往火场里面闯。刚到警戒线，警察拦住了她：“你要干什么？里面危险，不能去！”章桦说：“我要进去拍片子。”警察请她出示记者证。章桦说：“我没有记者证，我是一个打工妹，我被那些舍生忘死的救火英雄们感动了，我想拍下他们的英姿……”看到章桦倔强的表情，警察破例允许她在警戒线外拍摄。

　　在拍摄衡阳火灾的那两天，章桦冒着生命危险，扛着沉重的摄像机在火场周围不停地拍。她还辗转找到为救火而英勇牺牲的消防战士的家属，怀着敬意，流着眼泪，拍下了英雄家属的悲痛和大义……

　　“衡阳大火”成了《姐妹》中最感人的一集。当她来到北京，很多圈内人士看到她拍的这一集时，纷纷向她表示祝贺和敬意。中央电视台有位资深摄像师还动情地 握住章桦的手说：“章桦，你真是了不起！比我们这些正牌军毫不逊色！你令我们感到惭愧啊！”

　　从2000年10月到2003年12月的3年多时间里，在整整295个小时的原始素材资料中，在跨越中国8省13个地市的辗转拍摄过程中，章桦用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了无数打工妹真实的生活状态。她要用独特的“影像语言”，唤醒全国几千万打工姐妹自我生命意识的觉醒和对积极人生态度的提升。她坚信，只有当这种意识转化为每一个打工妹的自觉行动时，自己和全国几千万打工妹付出的沉重代价，才不至于仅仅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只有到那时，全国几千万打工姐妹才能真正成为强者。

　　2004年1月，在北京金韵双泽影视文化传播公司经理陈镭的帮助下，18集纪录片《姐妹》问世了，继而立即被全国许多电视台高价购买。节目播出后，好评如潮，甚至大大高出了一些电视连续剧的收视率。一些电视台的新闻热线成了观众倾诉的热线，许多发廊妹打进电话说：“没想到我们的生活能上电视，感谢《姐妹》，让世人知道我们生活的艰辛和苦涩……”

　　《姐妹》在上海电视台和浙江电视台播出后，在章桦的家乡浙江衢州也引起了较大的反响。浙江省委副书记周国富还亲自在衢州接见了章桦姐妹，鼓励她们要做大、做好《姐妹》这样的品牌。而湖南卫视播放了章桦的访谈节目和《姐妹》后，立即引起了观众们更加强烈的反响，十几万条短信纷纷发向湖南电视台的新闻热线。一名叫唐燕的女白领看完《姐妹》后，流着眼泪给章桦打电话说：“章姐，过去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我可以帮助别人做什么。当看到你的故事后，我突然觉得，你做的这些事情，其实不仅仅都是为了自己。通过你的故事，让我明白了自己到底需要怎样的人生。”唐燕还说，《姐妹》的成功不仅是节目内容本身的成功，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原生态纪录片，无论对白领还是对普通打工妹，都会产生巨大的思想震动。

　　社会的巨大反响令章桦始料未及。她在兴奋之余，不禁潸然泪下。

　　2004年5月25日，当记者在北京问起章桦今后的生活打算时，章桦平静地说：“当初我选择拍发廊姐妹时，一方面是受李京红老师的启发，另一方面是因为那些姐妹们的命运和我相似， 我更容易深入她们的生活和思想，所以能淋漓尽致地表现打工姐妹们的真实生活状态。我还会继续拍下去，继续用镜头关注姐妹们的生活和命运……”章桦打算今年下半年回到深圳之后，在深圳开一个“姐妹故事”酒吧，凡是打工的姐妹都可以来这里，讲述自己坎坷的人生经历，她将把她们的故事用摄像机拍摄下来，并跟踪拍摄她们的新生活，努力通过这种方式展现她们的命运。

　　在本文发稿前，中央电视台二套《讲述》栏目已经采访了章桦。中央电视台《半边天》栏目，也和章桦预约了要做8天的跟踪采访。

　　为你骄傲——成功拼搏出一片新天地的发廊妹章桦！

　　(2004年8月上半月版《打工》 作者：殷杉 宋笑梅)